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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n Lin 48cc11ba3e init
2025-11-06 16:57:12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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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北捷隨機殺人事件的心理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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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ype: do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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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捷隨機殺人事件的心理剖析
這件當年震驚台灣社會的事件,隨著鄭捷被處決,成了一個大家心中無法抹除的問號。經過這麼些年,對於他為何殺人,社會還是存在許多的困惑。記得當時的與論多數圍繞在「北捷的安全防護不夠與應變處理機制不良」、「學校處理流程是否有問題,為何無法事先防範?」、「暴力電玩導致他的攻擊性」等議題上,然後在一片的撻伐聲中,法務部速審速決,然後無預警槍決,結束這個事件。
但是,事情真的落幕了嗎?我們真的了解事件是如何發生的嗎?知道要做些什麼來減少類似的事件嗎?如果我們缺乏對於鄭捷真正的理解,那我們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知道。現在要再進一步去理解鄭捷已經不可能了,但我還是希望能從現有的資料去分析與推論一些可能性。
在分析之前我先說明幾件事。第一,關於鄭捷的資料室是參考網路上搜尋的資料,主要是維基百科的內容。第二,這樣的分析是根據二手且很有限的資料,只能是我很個人化的詮釋,不能以真相事實看待。
### 精神與人格分析
首先是他的精神鑑定報告。
> 鄭捷經台大醫院精神鑑定結果為[正常,但具有反社會、自戀的人格特質,欠缺對他人遭遇的同理心]。
也就是說,他沒有符合診斷標準的精神疾病。雖然報告說他有反社會特質,但是他和一般反社會人格的人不太一樣。多數的反社會人格,青少年時期會出現明顯的反體制行為,例如逃學、混幫派打架或是其他犯罪行為等等。但是他在大學之前並沒有很明顯的行為問題,甚至在學校的表現還是屬於優良的一群,沒有任何行為問題的紀錄。
唯一的跡象是,他從小學開始就持續的有想殺人的念頭,而且似乎越來越強烈,直到他真的去執行殺人計畫。這樣的幻想究竟從何而來,無法從現有的資料得知;是否受到暴力的電玩遊戲影響,我認為其實有待商榷。
就精神分析理論而言,攻擊甚是殺人的幻想在兒童期出現並不是很奇怪的事情;玩遊戲的小孩都知道遊戲是虛擬的,不能直接發生在現實世界。所以問題是在於,為何鄭捷這樣的幻想無法在之後的成長過程中被修正。一般而言,這類的幻想因為太可怕了,在成長與教育的過程,很快就會獲得修正,或者至少被壓抑到很深的潛意識,避免造成意識的不安與衝突。但是鄭捷一直將它保留在意識中,顯示出這樣的幻想對於他有著重大的心理意義。
我認為,這可能與他的自戀特質有關。
他似乎有著強烈的自戀需求,他的自戀結構在成長的過程中,不知為何封閉起來,拒絕隨著外界的環境進行修正。通常這樣的情形是因為早期發展過程,經歷了某些太大的挫敗,造成自戀的能量大量的撤回自己的內在。這些早期成長的細節很難回溯,只有一些跡象可以參考。
> 鄭捷供稱:「因為父母對我的期望太高,覺得求學太累、活得很辛苦。從小學五年級就開始計畫這起殺人案,對於砍人殺人的犯行一點也不後悔,還很舒坦,因為已經圓夢了,如果再來一次會殺更多人。」
>
> 鄭捷從小就對文字語言有天賦興趣,考進國防大學工科後,因沒有興趣慘遭退學,有聽說鄭捷打算轉讀大學的中文系或外文系,卻遭家中反對。在家長的堅持下仍努力考上東海環工系,但因對理工沒興趣,鬱鬱寡歡自此沉迷在網路,或撰寫奇幻小說成了現實生活唯一存在感。
他似乎在主觀上覺得,自己沒有達到父母的要求。他一直很想要滿足父母的期待,很在意父母的想法。或許是這樣的期待讓他在行為上還是盡量符合父母的期待,所以求學過程沒有出現明顯的反社會行為。然後將所有的負面情緒,轉向維持一個全能且自大的殺人幻想,來抵抗自戀的脆弱感。我認為這可能和他喜歡寫作與想像的特質有關,藉由無限制的想像來得到滿足。而因為後來一直沒有出現足以替代他自戀需求的事物,他因此保留且不斷強化他的幻想。
> 他自稱從小立志「做大事」,「我從小就立下個志願,要轟轟烈烈殺一群人,然後被判死刑也沒關係」。
>
> 鄭捷在網誌《源頭》自述自己是「男生們的大哥」國小時每天揍女生揍得很爽但班上有兩個女的惹不起發誓長大要殺了她們。長大後的鄭捷認為「既然發了就要對自己守信」更補誓若沒殺她們倆一個是43歲時自己人間蒸發一個就是搞一場大屠殺因為要找兩女下落之後鄭捷的網誌開始圍繞著殺人在《臺北夜殺》描述自己幻想中的殺人場景包括「雙足踹人月臺落捷運爆頭軌道成血泊」而《仇》中則殘忍地寫道「抓到妳我將不是人類每天灌妳強酸強鹼」。
從他這些幻想的內容可以看出,他的自戀需求不僅強烈,而且帶著 psychopath (心理變態)的特質,這就是鑑定報告中提到的「欠缺對他人遭遇的同理」。
他的人格特質其實比較符合 psychopath 的特質,只是 psychopath 目前不是正式的診斷,所以無法列入鑑定報告中。
他其實有想試圖照著一般台灣小孩的成長路徑在走,唸書上大學。他擅長文字與想像,卻被迫往理工的方向發展,要以不擅長的能力去滿足強烈的自戀需求是相當困難的。於是他的 psychopath 的特質一直無法得到轉換與修正,一直停留在很原始的、全能的殺人的幻想中,來維持他的自戀需求。他以這樣的想像來支撐自己,對抗他成長過程中面對的挫敗。隨著不斷增加的自戀挫敗,他以更強化殺人的幻想來對抗,終至讓他採取真正的行動。
這裡我不禁想像,如果他有機會念他喜歡的文學,他的挫折與憤怒會不會少一點?他的殺人幻想有沒有可能得到轉換,例如成為一個推理作家,讓殺人出現在小說中,而非現實生活?
### 自殺傾向
另外一個重要的特徵是,他有明顯的自殺意念。
> 他向警方說:「我從小學時就想自殺,不過沒有勇氣,只好透過殺人被判死刑,才能結束我這痛苦的一生」;「我從小到大都沒交過女朋友,因為我自認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一般的反社會人格因為將憤怒與攻擊朝向外界,比較不會朝向自我導致憂鬱與自殺意念。而鄭捷不同,他的殺人計畫一開始就包含了自己的死亡,希望自己因此被判死刑。他一直有毀掉自己的想法,雖然他自己說沒有勇氣去做,但我覺得他缺乏的不是勇氣,而是他如果真的只是自殺而已,他最終只會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失敗的人,這無法解決他的自戀需求。所以他的隨機殺人計畫同時滿足了他內在兩個重要的需求,一方面有「做大事」的自戀滿足,同時又可以毀掉自己。這是他為何持續保留與發展殺人幻想的重要心理需求。
### 潛意識對「家」的攻擊
此外我注意到一件事,可能是屬於更潛意識的欲望,或許連鄭捷本身也很沒有清楚地意識到。那就是隨機殺人計畫同時也是一種對於自己家庭的「攻擊」。
> 他在高中畢業紀念冊上留下一則詭異的留言,「我沒有放火燒我家」。
我覺得這句話在他的潛意識中,慢慢演變成「我以隨機殺人來毀掉我家」。
從小他的父母親似乎沒有真正瞭解這個小孩,不斷要求他走他並不想走的路,他可能一直在壓抑這些憤怒。他應該還是希望能得到父母的認同,不然不會一路上還是選擇依照父母的期待在走;他犯案後還是想見父母,顯示他對於父母的回應還是有所期待的。
他的家確實因為這個事件,受到很大的傷害,尤其是他的父母。
### 社會付出的代價
我不曉得後續他的父母親去看他時,他們之間如何互動。我寫這些不是要指責他們,這也是我所擔心的事情。他們的作法其實是我們這個社會多數父母對待小孩的方式:滿懷愛心地為小孩決定一切,卻忽略了小孩真正的特質與需求,造成小孩成長的扭曲。鄭捷父母只是很碰巧的生到有著他這種特質的小孩,整個社會其實都缺乏面對不同特質小孩成長的回應方式。
對於這些小孩而言,父母對他們造成的扭曲,讓他們感到痛苦;可是同時又很清楚地知道,也感覺到父母是愛他們。這樣的衝突容易在小孩的內心造成壓抑與分裂,一輩子不斷困擾他們,甚至影響他們面對自己未來的家庭。很多人可能乾脆就選擇放棄親密關係而不成家了!
更令人擔心的是,這樣扭曲的過程,會造成各種不同型態的自戀困擾。因為不同的人格特質與環境,可能會成為一個退縮的宅人,可能是家庭暴力中的施暴者;可能是戀物癖的怪人,或是偷窺狂與暴露狂;也可能是強暴犯,甚是瘋狂殺人者。這些都會讓周圍的人與社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我無意替鄭捷辯護,我只是試著以不同的觀點去理解他而已。我們社會也需要試著去理解,這樣的事件不是單一的因素,有許多不同的環節需要去釐清。事件一發生時的群情激憤可以理解,但是不要只是求一個簡單的答案,或是要誰負責而已;不要只是為了平息不安與憤怒的情緒,急著讓他付出代價,然後快速地遺忘。
大家都希望類似事件不要發生而已,但是沒有真正的理解,要如何預防?對於這些重大的社會事件,像是割喉案與小燈泡事件,不論是否要判死刑,都應該要先盡可能地嘗試多理解一下他們的內心世界,才能找出更多事情的成因。我相信無論多麼可怕的行為,背後一定有它的心理成因;要多去理解他們,而不是只是消滅他們。甚至愈可怕的行為,更需要愈深入的瞭解。
我不會過度樂觀地認為,人一定可以改變。我相信他們有些人,可能真的無法達到所謂的「矯正」與「回歸社會的可能性」(我其實很不喜歡這兩個名詞)。但是如果能長期去理解他們,觀察他們之後的心理變化與可能的發展,可能可以獲得更多資訊來瞭解這個社會的問題和解決的方法。這麼做其實是有著更積極的意義與價值存在,我認為這才是社會對於這些「行為人」真正需要去做的事情。